永州翟满桂女士推出了她研究柳宗元的专著《一代宗师柳宗元》，嘱我写篇序言。

《一代宗师柳宗元》是一部规模鸿巨之裁。全书分上、中、下三编，十七章，四十三节。上编四章分阶段介绍柳宗元的生平，中编五章阐述柳宗元的哲学、政治、宗教、文学和教育思想，下编八章分文体(论说文、寓言、传记、游记、辞赋、诗歌)剖析柳宗元的文学成就及其对后世的影响，还有后代对柳宗元的评价。如此全面论述柳宗元的著作，出现在地点比较偏僻的永州，是令人惊异的；如此全面研究柳宗元的著作，出现在柳宗元生活十年的永州，又是必然的。

柳宗元从籍贯看，当然是河东(今山西永济)人，故逝世后其挚友刘禹锡为他编成的文集题为《柳河东集》。但是，如果从历史文化地位看，就应该说他是永州人。柳宗元曾经担任柳州刺史，故人们尊称为“柳柳州”。刺史的官职比小小的州司马大，所以人们这么称呼。其实，如果不以世俗眼光论英雄，就应该称他为“柳永州”。为什么可以这样说呢?

柳宗元最辉煌的文学作品，都是写于永州。这几乎可以成为共识。他的“牢笼百态”的山水游记，称为“永州八记”；他的《三戒》、《罴说》等著名寓言，他的《捕蛇者说》、《童区寄传》等名篇散文，他的《江雪》、《渔翁》、《惩咎赋》、《起废答》等“深得骚学”的名诗、名赋，都是在永州创作的。个人还以为，柳宗元政治思想中最闪光的思想，柳宗元哲学思想中最有影响的思想，都是在永州形成并发表的。他为零陵县令薛存义送行而作的《送薛存义序》提出：“凡吏于土者……盖民之役，非以役民而已也。”所谓“民之役”就是现代所说的“公仆”，在1200年前提出这种具有民主意识的思想，是光彩四溢的，非常了不起的。他在《送巽上人序》中说：“吾白幼好佛，求其道，积三十年，世之言者罕能通其说。于零陵，吾独有得焉。”得到什么呢?那就是认识到佛学中有许多可以丰富儒学的成分，可以相互“统合”。如禅宗与儒家的在人性论方面就可以相通：“始以性善，终以性善，不假耕锄，本其静也。”(《曹溪大鉴禅师碑》)因此，他批评韩愈排佛是：“退之忿其外而遗其中，是知石而不知韫玉也。”这种主张与李翱的《复性书》不谋而合，开宋明理学援佛人儒的先河，影响当然深远。

总之，自805年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的十年，在政治地位上是柳宗元最不幸的时期，在思想成长和文学创作上却是柳宗元最辉煌的时期。正如韩愈《柳子厚墓志铭》所说的那样：“然子厚斥不久、穷不极，虽有出于人，其文学词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，无疑也。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，以此易彼，孰得孰失，必有能辨之者。”韩文还说：“衡湘以南为进士者，皆以子厚为师，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，悉有法度可观。”湖湘文化在中唐以后开始复兴，至宋初产生周敦颐这样的大师，与柳宗元在永州播下的种子不无关系。所以，我们不妨把柳宗元当成永州人，不妨称他为“柳永州”。既然如此，那么，由永州人写出一样一部全面评价柳宗元的鸿巨之裁，就是必然的了。

然而，永州到底比较偏僻，从事学术研究的条件到底差一些。翟满桂女士，却咬定青山不放松，多年从事柳学研究。她收集翻阅的关于柳宗元的专著有40多种，论文有1000多篇，又得天独厚在永州实地考察，所以终于推出了这本《一代宗师柳宗元》。其毅力和成绩，不得不令人惊异。她在学院内部与同事们一起组织了“柳宗元研究室”，在永州与同仁们一起组织了“柳宗元研究会”并担任常务副会长，又参加了“全国柳宗元研究学会”并担任副秘书长。那么，她能够吸收大家的研究心得，集思广益，能够写出这本书又是必然的了。然而，她独自能够推出这部全面研究柳宗元的著作，其精神与成就还是令人惊异的。

满桂女士很谦虚，一直称我为老师。既然这样，她想我写几句话，也就不好推脱，于是写了以上的感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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翟满桂：全国柳宗元研究会副会长，湖南科技大学教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