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榮浩 最有趣的等待是未來

抱著吉他的李榮浩靠牆而坐，帶著享受陽光最美時刻的慵懶表情。然而，他並不想每次出鏡都抱著吉他。攝影師示意他移開眼神，淡然望著空虛；然而，他並不想擺出冷眼看世界的酷酷姿態。

他瘦瘦的，眼睛細小，但很容易有笑的表情。在迄今為止的三張專輯封面上，這些容貌上的特點都幾乎被掩飾了。

這一兩年，更多人是在各地巡演上熟悉他的：總是黑白襯衫配西褲、抱著吉他，然而，他比我們更期待給自己的誇張造型。

對一位黑馬金曲獎歌手來說，誤讀是很可能發生的——在2014年他站到金曲獎頒獎舞台上之前，我們都沒機會關注他，哪怕已聽過他寫的上百首歌。但對這個來自安徽、20歲就背著吉他和貝斯到北京謀求理想的大男孩來說，誤讀也意味著關注，說他的聲音像陳奕迅？不要緊；說他的形象像周杰倫？不要緊；這種類比只會讓他挺開心的。

在我們面對面的訪談中，只有一分鐘他是分心的：因為一隻驕傲、精幹的黑白奶牛貓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，他喚那隻貓跳上沙發。貓圍著他轉的時候，他的聲音下意識地變溫柔，又變活潑，不像平常那樣低沉、帶一點鼻音。

他和那些從小地方到大城市生活的年輕人一樣，無師自通地學會燒一桌菜喂飽自己和朋友，也做過最肆意的青春大夢，醒來頂多無奈地笑笑，不會因為默默無聞而抑鬱。事實上，就算給了他光環，他還是願意歌頌平凡。

誰說這不是理想？“現在我坐在這裡接受採訪，對音樂的心情和規劃與第一天看到吉他時幾乎是一樣的：就是對音樂有熱情。”

《模特》讓他成為兩岸三地的知名音樂人。《李榮浩》讓他終於聲張自己。《有理想》讓他更從容展現屬於他的正能量。這些成績，連同現場舞台上真實的表演，都是歷練。

很多人說他陷入一成不變的風格，說他起點太高，恐怕未來難有趕超自己的驚豔，但旁人之說統統是假說，全身心感受歷練中的幸福和艱辛的人，只有李榮浩本人。

獲得台灣金曲獎最佳新人獎之前，李榮浩已參與了200多張專輯的製作，被譽為最年輕的資深製作人。2015 iTunes Session Live EP，讓李榮浩成為美國iTunes流行音樂熱門專輯榜TOP120唯一華語歌手。

發行兩張專輯後，2015年開啟個人大型巡迴演唱會《天生李榮浩》；而在今年發表第三張專輯後，他的“有理想世界巡演”已經演了十多場，估計最終會在2017年的夏天完成，總共三十甚至四十場；而他也將在2017年2月登上香港紅館的舞台，成為第一個在紅館舉行個唱的內地歌手。

巡演再次驗證了他的感性和理性。他既是唱作歌手，又是製作人，他會把這雙重身份、雙重職責帶上舞台。

“相比於體能訓練，我覺得現場演唱對大腦的訓練更強！唱歌之外，我還是音樂總監。我做自己的專輯時，編曲、吉他貝斯的錄製以及和聲等等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我自己完成，所以非常清楚整個樂隊中的每個人在做什麼。

誰哪裡彈得不對，哪個聲部不對，我一下子就能聽出來，倒不是說我在挑人家毛病，而是對那個特別敏感，我會去想怎麼解決……會不會分心？倒還好，因為整個人都沉浸在歌裡。

說得深一點，我一直覺得歌手也是一種樂器，只不過站在最前頭，所以我也是構成這段音樂的一部分，我想的不是單個兒的樂手、聲部的問題，而是怎樣把完整的音樂做好。當然，並不是所有在現場的人都會計較細節，但我要堅持。”

李媽媽擁有李榮浩的頭號粉絲之席，沒人搶得走。“現在數字電視有搜索功能，她只要對著電視說出我的名字，有關我的新聞就會跳出來，所以我每天在哪裡，有沒有演出，你根本瞞不住她。”

自從李榮浩開始巡演，李媽媽就去聽他的演唱會。每場都哭。“每次為了我媽的座位，工作人員都要糾結半天：她想坐第一排，離得近，看得清，但老人家心臟不好，第一排音效最強，鼓聲一來，連我都受不了！但要離遠一點，她眼神又不好，看不清。”

這是一個愛哭的媽媽。二十多年前，只有九歲的兒子死纏爛打要買吉他，花了一百多塊，但每次見兒子廢寢忘食地彈琴，她就哭，不知道哭了幾百次，她想的是：我兒子完了，彈吉他和不務正業、沒工作、沒有大學文憑都是劃等號的！但當兒子成了舞台上的明星，像做夢一樣，她又忍不住落淚。

有一天，李榮浩在鋼琴上隨意彈出一段旋律，順口唱了出來，那就是新專輯中最感人的《爸爸媽媽》。“一直沒有給家人寫過歌，這份欠缺就促動我寫了這首歌。我是想寫我們這代人的爸媽：他們很靦腆，愛你也不會告訴你。他們不善於表達愛。八零年代或七零年代的父母都這樣，九零年代和零零年代的父母都很年輕，從小就親親抱抱，和我們那一代父母截然不同。”

這位八零後寫下的深情，從從容容，淺淺淡淡，謝絕撕心裂腑直白抒情；寫為理想打拚的小人物時，會添加少許辛辣，一點自嘲，並不怒罵吼叫。你會感受到，他歌中的閃躲是出於中庸的善良。

於是，《爸爸媽媽》這首歌成為迄今為止對他來說最難寫的作品。畢竟已過而立之年，有理想，知冷暖，但最怕矯情。“平常我寫詞很順，像《李白》，從詞到曲大概也就十五分鐘左右。改來改去的東西，總覺得那樣會太刻意。這個話題說大不大，說小不小，我感覺寫重了，會假，寫輕了，又抓不住別人。唯獨這首詞，寫得很慢，改了又改，破了我的紀錄！”

Q：看了《爸爸媽媽》的MV，特別想問你：那是親身體驗嗎？

A：我媽第一次看這個MV的時候就忍不住吐槽：你這孩子！你爸啥時那樣打過你？（笑）我爸只打過我一次，還是我挺大的時候，那次是我做錯了，連自己都覺得過分。MV裡的那段暴打鏡頭是周格泰導演自己的經歷！而且就是在他家老房子裡拍攝的。

Q：你是怎麼把自己培養成音樂人才的？

A：到現在為止，我也沒有跟從過任何老師，家裡也沒有人搞音樂，完全沒有這種環境，可以說，執著是因為叛逆吧！

小時候，不知道看了誰的演唱會，BEYOND、METALLIC、GUNS N’ROSES……覺得挺帥的，但聽不懂他們唱什麼，要說那時候就感受到藝術的熏陶，那就太扯了！那麼小，怎麼知道什麼是藝術？反正我是不知道。父母也不喜歡，但我越來越想弄懂：那麼簡單一把吉他，怎麼會那麼深奧？要花時間練啊。

偶爾得到一盤錄像帶，就反覆看，看人家在現場演唱會上是怎麼彈的，一個動作回放兩百遍……後來才知道，人家演唱會和MV一樣，也是剪出來的，難怪我一直看不明白：怎麼彈得不對呢？！這也讓我養成一個習慣：沒有把音樂當作課本去讀，那是不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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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：對想投身音樂行業、做出大事業的年輕人，有何建議？

A：音樂，應該就是起源於千萬年前原始人開心時的哇哇大叫，那才是源頭。現在的人一說學音樂，腦子裡浮現出的是大明星，或是皇家音樂學院之類的高學歷，在學之前就給這事兒帶上了一個“藝術”的光環。

但我堅持認為，最重要的是興趣。小時候，我身邊有很多朋友，不喜歡音樂，父母就打，讓他學；我卻是完全倒過來，我想學，父母反而打我。

學歷也好，掙錢也好，都不及你發自內心的喜歡更重要。你學了十幾二十幾年，最後進了某個樂團，每個月掙幾千塊工資，其實不比樓下烤串掙得多多少，但為這一兩千塊，你付出了那麼多年不愉快的體驗，值得嗎？你有沒有想過，人一輩子才有幾個二十年？自己不喜歡，真的沒有必要。

Q：對自己的音樂人生，有過怎樣的規劃？

A：沒有過。得獎也不是有計畫的，當時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在台灣開了一家很小規模的音樂工作室，他說，你也可以在台灣地區發片，然後咱們去報一個金曲獎，之後一年多，我自己都忘了有這麼一檔事兒。台灣金曲獎是很有公信力的一個獎，得到這個獎的認可，最讓我激動的是：這是一種雙向的認可，彼此看重，彼此認可，那種感覺真的很好。

Q：那麼未來要做一個怎樣的音樂人？

A：很簡單，就像炒菜，不要先想靠這盤菜征服誰、掙多少錢、贏得全世界多少人的青睞，而是先把這盤菜炒好。我每天都練琴，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是生活中的一部分。音樂對我來說很普通，我不會為此去規劃、去設定未來。因為世界很有趣，由不得你規劃。你能規劃所有人明天開始都喜歡你嗎？你能規劃的只有自己，別想著去規劃別人。

Q：你的創作習慣是怎樣的？那麼多歌是在什麼情況下寫出來的？

A：每天早上剛起床、晚上睡前累得快耳鳴了，那就是我最放鬆的時候，沒心思去想別的。一進錄音室，我一看到話筒、錄音機那些東西，幾十年學到的東西就會統統出現在腦海裡，很清楚每一樣東西該怎麼用，但那和創作沒關係，而是技術類的溝通。

真正想寫歌的時候，通常是在睡前，我總覺得，創作不是經過大腦的，而是大腦旁邊的什麼區域，潛意識類的，創作這東西，需要的靈感最好憑空而來。

Q：很喜歡“這是說了謝謝反而才虧欠的感情”、“每一句裡的感概都是現在”……你是怎樣寫出好歌詞的？

A：這個年代的人，要麼非常樂觀，要麼非常悲觀……但還是以悲觀者為多吧。我不悲觀，也不樂觀。我覺得之前太多年，有太多音樂放入了太多太濃的感情，所以現在聽我的會覺得有點淡。

我會把自己觀察到的、想過的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，但不置可否，讓聽眾自己去決定對錯是非。譬如《爸爸媽媽》那首詞，對父母的情，有些說詞會讓人疲乏，所以我在“恩重如山”後面加了口語化的“聽起來不自然”。

Q：參加小S的《姐姐好餓》，會擔心尺度太大嗎？

A：好玩的節目，當然不介意，而且……我不是那麼悶的人，我覺得自己挺搞笑的！做飯嘛，還可以，都是家常菜，難登大雅之堂。我很早就不上學了，自己在家，一開始是幫父母做兩道菜，後來就在他們回家前把飯菜都做好了。其實自己並不怎麼吃，看他們吃我覺得更滿足，挺享受的。

Q：如今演藝界都是唱而優則演，你呢？

A：這兩年一直在看劇本，也想快點找到可以駕馭的角色。我不是專業演員，如果去演一個和自己生活完全沒有共同點的角色，我真不知道怎麼演。

Q：成名後，沒有隱私、被狗仔拍，會不會不適應？

A：還好吧。我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情，平時還是很正的——不是正點的正，是正派的正！其實拍我還好，但不要拍我家裡人。

Q：愛情會把你變成怎樣的人？

A：更完整的人。但我不會在愛情中變成另一個人。